早春的邺都寒意未褪,每到黄昏便有寒风瑟瑟,让人直打哆嗦。
环佩与马蹄声交错,朱门云集的乌衣巷口,一队车架前簇后拥而来。
华盖如云,环佩如柳枝般密密垂落,当先一骑猿臂蜂腰,望之骁勇过人,驾千里名驹,率前后数十银甲骑,拥着中间的华美冠盖,浩浩荡荡而来。端坐华盖中的贵女袨服华妆,美艳高华如神女出降。
气势浩荡,排场惊人,在这已渐渐荒疏的世道里,全然没有迎合旁人、收敛排场的意思,乍一看简直不似此中人。
哪怕乌衣巷权贵云集,也得在这排场前认一声服膺。
那自诩低调高华有底蕴的世家,便会在见了之后,低低地骂一句,“何其嚣张也”,然而既没人敢说当今局势里越家不配这排场,也没人敢说大梁文娱天后福康翁主是沐猴而冠。
他们只能迷惑地打量着车架,目光在一骑当先的银甲将军与袨服华妆端坐的贵女间反复徘徊,暗自嘀咕——越镀刚死,这对理应掐得你死我活的名义母子,怎么忽然这么母慈子孝了?
“别怕,怕什么,你是跟着我出来的,难道还有人敢对我的人下手吗?”车队正中,端坐的贵女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小案上的香。
早上还是命若蒲柳的家伎,甚至经历了男主人死在自己怀里这种大惊悚事件,差一点就要被送去殉葬,到了晚上却穿着这辈子没想过的华美衣裳、穿戴整齐地站在女主人身后,充任这位天下闻名的翁主的贴身婢女……
名为朝露的少女光是站在这华盖下,都觉得人生大梦一场。
老一辈人都说际遇无常,莫过于此吧。
而随手给予了朝露这一份无常的幸运、在朝露心目中如天神女一般的人,却把这份感激当作荒诞。
“你感激我,不过是因为我在你深陷泥潭的时候拉了你一把,然而对我来说,不过是举手之劳。”楚凤临指点朝露,“我给你的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恩惠,但你之所以需要我的恩惠,正是因为世上有我这样的人。”
如果不把朝露带在身边,越府的人必然会把这个家伎当作殉葬品,跟着越镀一起入土的。
楚凤临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圣人,但绝不是能坐视这种荒诞的制度的人,顺手把朝露带出来,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但她绝不认为朝露有必要对她感激涕零,甚至成为甘愿为她献上生命的“忠仆”。
容她自负地说,在过往无尽漫长的日子里,愿意为她而死、向她屈膝的人数不胜数,但她从来不需要这种付出。